许余生之言(四)
透过昏暗的灯光，望去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校场的台阶上。
任锦心里一紧，快步往那走去。
“你不要命了？起来干嘛？”任锦的语气有些着急，严微背对着她，地上散落了六七根烟头。她没听见似的，继续抽着烟。
“喂！跟你说话呢！”
严微唑完最后一口烟，随意地把烟头扔在地上，伸手去兜里掏烟袋时，被任锦按住了手，她才有了些回应，声音沙哑：“听到了。”
“别抽了，回去。”
严微摇摇头，打开烟袋才发现里面已经没有烟了，她无奈地摇摇头，眼底是深深的落寞，她望着烟袋的底，思绪开始漂浮。许幼怡的话依旧在她脑子里不断循环。
“回去吧。”任锦从没见过严微这个样子，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，只能催促她先回去。
“你还有烟吗？”严微把烟袋收了起来，眼神也收了回来，抬头看着任锦。
“没有，别抽了，现在烟瘾怎么这么大了？”
严微没有回答，自顾自地说：“昨天的暴乱，谢一范并没有参与，他在坐等渔翁之利，等我和周云沛部下打得火热，打到两败俱伤，等到两方都没了力气，他再出来坐收兵权。在我伤好之前，他再发动暴乱，不仅兵权会没，军队也受不起这么大的折腾，你知道昨天阵乱死伤多少人吗？”
“一千多。”
“一千四，城里很多百姓也受到了影响。我们整个部队也就一万多人，城里的百姓原本也不多，哪经得起这么折腾啊！前面战事打得紧，我们在后面内耗，这像什么样子，老许要是知道我这么折腾，等我哪天死了还不得扒了我的皮。”说到最后，严微的声音小了起来，还有了些自嘲的意味。
“呸呸呸！瞎说什么呢。先养伤，谢一范还不一定能发现你的伤。”
“会发现的，有任何反常他都能发现。所以现在，要么我再撑一段时间，像往常一样继续带兵，要么去找许……”严微把话收住了，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骂自己，现在还有什么资格再去找她呢？到底还是想利用她罢了，她的话并没有错，可为什么自己还是那么难过？多希望她能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，多希望她能帮助自己，多希望她能留在自己身边。
“去找她吧，去找许幼怡，待会我带你去，你昨天晚上是不是也去找她了。”
“是，但是她不愿意帮我，她不愿意啊……我再去还有什么用呢。”
“告诉她你现在的情况吧，也许她会帮你。”
“别。”严微摇摇头，又想起了初见那一天，那点小伤许幼怡都大惊小怪的，现在肚子上莫名其妙出现个血窟窿还不得把人吓死，况且她已经误会了。可她……可现在自己真的好想见她，好想跟她解释清楚。这都得怪她自己，既不想让她担心，还不想让她产生误会，自己到底想干嘛？误会已经产生了，得如何弥补呢……等自己伤好了再去找她吧，只能等自己伤好了，坐实了将军的位置，让许幼怡知道自己可以并不是想靠她的身份坐上将军的位置。
“快点回去，现在很冷，你吹不了风，万一发烧了，伤口发炎了，会要了你的命的。”任锦想伸手扶严微起来，但严微硬撑着自己摇摇晃晃站了起来。
“回去了，我再去睡会，两个小时后你叫我，现在任何的反常举动都会引起谢一范的怀疑，我可以不带晨练，但军队我不能不管。”
“可是你现在的身体真的不能这么折腾，军权真的有这么重要吗？你让给谢一范又怎样？”任锦大声质疑，这是她第一次对严微的命令如此抗拒。她和严微认识几年了，经历了这么多大大小小的战役，对严微的命令向来都是言听计从，因为她知道严微有足够的能力去面对未知的危险，可她现在就是不愿严微去冒这个险。
“任锦！你别说了，我不可能让的，你能保证谢一范拿到军权后不会像周云沛那样吗？只有我才能带着这支队伍继续走下去。”严微语气坚决，站定后又回到了之前那个意气风发，在冲在战火最前面的那个少年。只有她自己才明白，她这么坚持到底是为了什么。反正人这一生，也就几十年光景，何不去拼一把，用自己的一生，去迎接千万人的黄金时代。
“我扶你回去。”
“不用。”严微用手捂着伤口，颤颤巍巍地走着。冷风快要吹垮了她，但她无所畏惧，一直都是这样。
严微回去后昏昏沉沉地睡去，醒来时只感觉喉咙干渴难耐。她看着窗外，早已日上三竿。
“任锦不肯来叫我吗？”她强撑着自己起来，靠在了床上，喘了几口气后不经疑惑，明明清晨还能自己起身，怎么睡一觉就成了这样？
营房外响起焦急的脚步声，是任锦的。
还没等任锦敲门，里面沙哑的声音就已经传来。
“任锦，进来。”
任锦轻轻推开门，就立马把门关上了。她脸色并不好看，罕见的慌张。
“怎么了？谢一范找你了是吗？”
“对。我怕他已经起了疑心。”
严微抿紧了唇，思虑了半刻，才咬咬牙决定：“去找许幼怡，现在几点了？”
“八点半了，你现在脸色很差，还是别起来了吧，谢一范那边我来想办法。”任锦将手按在严微肩上，阻止她起来。
“放手。”严微淡淡地说着，气势小了很多，但眼神依旧锐利又坚定。
“行吧，那我去准备一下。”说完，任锦就准备离开。
“等一会吧。她应该不会起这么早的，再等等，十点吧，十点应该醒了。”
严微又想起了那天闯入许幼怡的卧室，脸上不经意间透出红晕，连嘴角都挂上了笑。许幼怡……身材挺好的。
任锦看着严微脸上浮出的红晕，心头一紧，快步走到床前扶上严微的额头，“你怎么了？发烧了？这可不是小事！”
“没有，只是在想事情。”严微如实说着，拂去任锦的手，“你该干嘛干嘛去，别老没事往我这跑。”
任锦一脸问号，又是求人没有个求人样！
许幼怡一夜没睡，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平常倒头就睡的人，莫名其妙地就失眠了。严微她到底是谁，为什么会这么想要兵权？许幼怡不断在问自己这个问题，她明明知道自己无法解答，只有严微才能给她答复。可严微，为什么昨天不解释呢，要是她昨天肯说一个字，哪怕是告诉她，为了投靠日本人，或者只是为了牟利也好啊，她宁愿自己听到这些，这样更干脆利落地可以把她当成敌人，可以恨她，可以恨自己自以为地把她当个好人。可她现在更想要个答复，或者只想要个答复……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当时就这么傻，一见面就告诉她自己是许维均的女儿，这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她快来利用我快来利用我……
门铃响了。
她飞快地从床上爬起来，她不知道她在期待什么，期待严微五花大绑地把她绑到军营里去，逼她去给她稳定自己的位置？
许幼怡迟疑了一下，还是开了门，门外是一个她没有见过的女孩子。
“许幼怡小姐是吗？小严将军想见你，让我来接你。”任锦收敛了在军营里大大咧咧的样子，柔声说道。
“你是谁？严微人呢？都已经是小严将军了，怎么还要接我过去？”许幼怡语气不疾不徐，略带怒意，仔细听来竟还带着一些失落。
“她……”任锦知道她话里的意思，她多想告诉她实情，但是又把话憋了回去。她想起了严微在车里话：如果她愿意走，那就带她来，如果不愿意就不强求。不要多解释，更不要告诉她我受伤的事情。
“既然你不愿意就算了，打扰了。”任锦说完就准备离开，却被许幼怡叫住了。
“严微人呢，怎么不自己来？当了个将军怎么派头这么大？”
“她……军务繁忙。”话刚毕，只听到“嘭”地一声，许幼怡狠狠地将门甩上了。
任锦回到车上，严微坐后座，头靠在车窗上，双眼紧闭，似乎没有发现任锦回来。
任锦慢慢发动车，严微随着车的摇晃，头磕在了窗户上，醒了过来。
“怎样？”她问。
“不肯来。”任锦透过后视镜看着严微苍白如纸的脸，深深地叹了口气，“她问你为什么自己不来，我说你太忙了。”
“就这样说好了，没事。”严微望向窗外，看着渐渐远去的小楼，自顾自说道：“如果我没受伤，我可以直接接她去军营……可为什么就在关键时候出现了这样的问题呢。”
严微的声音，很罕见的很失落很难过，任锦总觉得她这段时间很奇怪，不仅是受了伤的问题。“打伤你的人是谁你知道吗？”
“没看清，当时太黑了。那个时候已经到了阵乱的尾声了，都已经在打扫战场，我甚至不知道打伤我的人，是周云沛的人，还是谢一范的人，或者是……我的人。”严微的眸色沉了下去，努力回想中枪时的那一瞬，一无所获。只觉得当时自己太过于得意忘形了，以为夺权计划已经成功，以为自己马上可以接许幼怡来军营……
“若是谢一范的人，他应该早就找过来了，除非是打伤你的人也不确定你是否真的受伤了。若是周云沛的下属那还好，我们可以清理掉，要是我们的人……恐怕不太好处理。”
“我会想办法的，周云沛是不是还有个儿子？”
“好像叫周衡，应该在军营里，但是周云沛从未提起过，应该是想隐瞒身份下放军营来锻炼的。”
“周云沛还真是有心了，还留了个大礼给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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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章真的把我自己写伤了，好怕改了太多遍卡出bug了。昨天坐在电脑前便秘了六个小时，终于写出一章来了，卡文卡得比便秘难受多了。多亏了有人催稿我才这么努力逼自己一把，要是你们催，我也可以考虑快点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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